广袤无垠的草原是大片牛羊的出生地,万里无云的边关也是将士们第二个家园。
“喂!殿下,你还在看什么呢!”霍廷安粗犷的声音响起。
“舅舅,你说莺莺现在到京城了吗?”
少年霁渊眺望着远处山岭,那里还留有她离去时的马蹄印。
“这里风吹日晒、居无定所的,也没有好的师父教导功课,她去京城才能有更安稳的生活。”霍廷安撕扯着烤得喷香的羊腿,大大咧咧道:“小莺莺自个儿都说了,非你不嫁,你小子还担心什么!”
“舅父!”少年霁渊耳根微热,脸色绷紧。
“嘿,害羞了还!”霍廷安好笑地指着他:“改明我就告诉如珍,让她给你俩赐婚,哈哈哈哈。”
“不可!”霁渊急道:“这有损莺莺清誉!”
周围将士们难得见少年老成的殿下这般模样,也都哄笑起来。
一时间爽朗的笑容回荡在天地之间,然而,这笑容如泡沫般易碎。
顷刻间,刺目的红光从四面八方燃起,密集的火羽箭如倾盆暴雨般降下,火龙汹涌吞噬着驻扎营帐。
敌军铁蹄的嘶鸣与喊杀声冲破围栏,刀剑撞击的鸣声撕裂了宁静。
“中计了!”霁渊厉喝一声,勒马回旋。
长剑如游龙般在战场中穿梭。他的身份特殊,一入场便吸引来半数敌军围剿。
厚重的黑云凝聚在天空,哗然下起许久未见的大雨,清洗着草地上的污痕。
雷声滚滚而来,震耳欲聋,干扰着霁渊听力。
敌军首领在身后虎视眈眈,关键时刻,一杆火红的长枪挑开致命一击。
先皇后策马进攻,敌军首领不敌,眼见着要拿下他的人头。
但,一支从营帐内射出的羽箭精准贯穿了她的胸膛。
“母后!”
“阿姐!”
两声撕心裂肺地哀嚎回荡在宽阔草原上,霁渊不敢置信地狂奔向那道坠落的身影。
先皇后已然奄奄一息,临闭眼之前,她紧紧攥住霁渊:“朝中有奸细,活下去,为我霍家报仇!”
“轰!”
炸雷惊雷撕裂天际,似山石炸裂。
“快!去拿凤尾连来!”花宿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。
她竭力按住榻上不断痉挛的霁渊,他的体温还在不断升高。
肩膀处刚包扎好的伤口,因抽搐再次崩裂,鲜血迅速洇透了纱布。
“来了!”
花宿眠几乎是抢过来的,霁渊毒发得突然,她没有时间将凤尾连熬成药浴,只能强行入口。
“怎么出一趟,公子就突然毒发了!”金戈神色哀惧,不停地擦拭着霁渊身上渗出的汗水。
“是我的错。”花宿眠后悔道。
花宿眠掰碎了手中凤尾连,与捏碎的五宝丸一同投入滚烫的药汤。
她舀起一勺药汁,试图喂入霁渊口中,奈何他牙关紧咬,药汁顺着苍白的嘴角流下。
花宿眠心一狠,自己含了一大口苦涩的药汁。她俯下身相渡,将药液缓缓送入。
她怕药性太烈,又施以银针解痛。随即再次含了一口药汁,俯身向下。
如此反复几番折腾后,霁渊痉挛的身体终于渐渐平息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四目相对之时,霁渊还能感觉到那温软湿润。
他眼色迷惘,眼角还带着沉痛的泪水。
“你醒了,感觉怎么样?”花宿眠松了口气,正欲起身。
却被霁渊虚弱拉住,那微不可察的力量让她停下,
花宿眠轻轻发问:“痛得厉害吗?”
“不要离开我。”
霁渊根本未回答他的问题,浅底的泪水还充盈于眼眶,随着他的眼眸转动滴淌下来。
他此刻不再像是伟岸、庇护她的太子殿下,倒像是月下孤苦无依的稚子。
花宿眠心头蓦地一软:“好,我不走。”
她坐在榻边,似哄非哄地拍在霁渊身上。
孙敬见状,识趣地拉着金戈退了出去。
嶙峋的沟壑生长在霁渊的身体上,花宿眠不经意地轻轻抚过。
“嗯……”霁渊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。
“这里是剑伤?”花宿眠问道。
“嗯,在驹邑一战中留下的,那个时候我才刚上战场。”霁渊声音沙哑。
“那这个呢,这是刀伤?”
“蒙顶人擅用刀,当时为了收服他们,舅父还三顾茅庐,硬是靠酒量喝服了他们的族长。”霁渊又答道。
“那这个呢?”花宿眠的指尖最终落在他胸前一道相对新鲜的疤痕上。
她记得,上次医治时,霁渊身上还没有这道伤痕。
霁渊不再回答,只沉默地看着她,眼底翻涌着深沉的忧伤。
“这是你近来自己留下的伤口?是什么时候?”花宿眠执拗地问道:“你不说,我便去问孙先生,去问金戈,总有一个会回答我。”
霁渊叹息闭眼,他拉着花宿眠的衣袖:“不值一提的小伤,何必挂在心上。”
“霁渊,若你往后再这般不爱惜自己,我便不再为你医治。”
花宿眠没有继续逼问,这或许是霁渊心头难愈合的疤痕,但是旧伤添新伤,如何才能好得了。
“好。”霁渊望着她,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门外传来轻叩两声,空青小声说道:
“小姐,宝珠姑娘醒了,她母亲也来了,说是要见你。”
“知道了,我这就去。”花宿眠从床边起身。
忽然,裙袖又被一拉,霁渊两眼担忧,
“我想同你一起。”
“你的身子......”花宿眠没有像之前一样斩钉截铁地拒绝他,只是犹豫。
“我想陪你一起,真的不可以吗?”
霁渊似被人遗弃的幼犬般,可怜地看着花宿眠。
她心中闪过异样的悸动,脱口而出道:“那好。”
在她转身整理衣襟的瞬间,霁渊眼底那点可怜巴巴悄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唇角那抹得逞的笑意。
花宿眠还未进门,便看见跪在地上的妇人和宝珠。
那妇人刚生产不久,身子还摇摇欲坠。但她一见花宿眠,立刻按着宝珠的肩膀,同自己深深俯下身去,额头也重重地磕在地上。
“姑娘!是我们对不住你!”
话音未落,又是几下沉闷的叩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