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诏至营门(1 / 1)

一、接诏前的“乌龙”

朝廷诏书要到的消息,像江潮漫过滩涂,连最蔫的芦苇都支棱起了穗子。沈惊鸿攥着李妈妈新缝的旗幡站在空场时,指尖能触到芦苇絮的软——那是老马凌晨蹲在江滩捋的,说“沾了晨露的芦苇能压惊”。她望着远处官道,喉间轻轻滚了下:父亲沉冤昭雪的日子近了,可这“近”字里,藏着多少双盯着镇北军的眼睛?

老马正对着灶膛的铜镜捣鼓他的“礼服”。粗布袄领口被草木灰擦得发亮,却磨出个破洞,露出里面三层补丁的汗巾。他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口,镜中倒影里的破洞像道没愈合的疤,心里突然发紧——当年沈将军在楚州接诏,穿的是银甲,身后是三千破虏军。如今他们只有江滩营盘,连件像样的官服都凑不齐。

“得周正。”他咬着牙把络腮胡的新腰带往腰上勒,皮带扣“咔”地咬住时,肚子被勒得发疼,却莫名踏实了些。这腰带蓝布上绣的“镇北军”三个字,针脚里还带着楚州的棉絮气,是活着的念想。

“沈统领!”圆脸小兵的哭腔突然撞过来。沈惊鸿转头时,正看见小兵抱着裂江鼓蹲在地上,肩膀一抽一抽的——鼓沿老马刻的胖兰草被蹭掉了块木渣,露出的白茬像道伤口。小兵指尖悬在鼓面不敢碰,眼泪砸在鼓皮上,晕开一小片湿:“我把兰草擦瘦了……萧将军说这鼓是军魂,我是不是坏了军魂?”

沈惊鸿蹲下去时,指尖先触到鼓皮的凉。被蹭掉的地方木色新鲜,倒像兰草刚抽的新叶。她想起父亲教她看兵书时说的:“器物有痕,才是跟着人走过的证明。”便按住小兵的手往鼓沿按了按:“你看,新露的木色比旧的亮,像兰草喝了江露,醒了。”

小兵指尖蹭过新木茬,突然笑出声,泪珠子还挂在下巴上:“真的!那我用骨都部的箭簇刻个露珠?”

“你敢。”老马勒着腰带晃过来,听见这话猛地顿住。他后腰还贴着上次用箭簇削桑木时划的伤,此刻那道疤突然发烫——骨都部的箭簇是杀人的,怎么能碰沈统领的鼓?他刚要伸手夺小兵手里的箭簇,腰带突然“咯吱”响了声,吓得他赶紧松劲,“娘嘞,这要是接诏时崩了,信使不得写‘镇北军腰带欺主’?”

李妈妈端着艾草茶过来,看见老马的样子,茶碗在手里颤了颤。她给萧彻熬这茶时,特意多加了把江滩的艾草——萧彻昨夜去润州查探,回来时靴底沾着骨都部的马蹄铁屑,她摸到那铁屑的冷硬时,心一直悬到现在。“萧将军说信使爱挑礼,”她把茶递给沈惊鸿,指尖有意无意碰了碰沈惊鸿的手腕,“但咱们的人站直了,比什么礼都体面。”

萧彻这时从润州方向回来,披风扫过芦苇丛,带起的风里有槐叶的涩。他看见老马勒着腰带的样子,耳后那道旧疤突然跳了跳——那是当年在润州跟骨都部墨师交手时留下的,此刻像在提醒他什么。“腰带解了。”他声音很稳,目光却扫过老马腰上旧布条的“马”字,“信使记的是军纪,不是腰带勒多紧。”

老马脸一红,刚要解,腰带扣却卡住了。络腮胡笑得直拍大腿,伸手去扯时,“咔嚓”一声,腰带断成两截。蓝布条散开时,老马慌忙捂住旧腰带上的“马”字,那是他娘临终前绣的,针脚歪歪扭扭,却比什么都金贵。

沈惊鸿望着萧彻披风上的槐树叶——边缘有个虫洞,跟她昨夜在江滩捡到的骨都部箭簇尾端的刻痕形状一样。她递过艾草茶时,指尖轻轻刮了下槐叶的虫洞:“润州的槐树,虫害重?”

萧彻接过茶碗的手顿了顿,拇指在碗沿摩挲两下——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,意思“有异常”。“比江滩的芦苇凶。”他仰头喝了口茶,喉结滚动时,目光已扫向营门外的芦苇丛,“哨兵说今早有可疑马蹄印,我去追了两里,没追上。”

二、诏书里的“玄机”

午时的日头晒得江滩发烫,官道尽头终于扬起尘土。老马在哨塔上攥着铜铃,指节捏得发白——那铃是李妈妈用琵琶弦改的,弦尾还缠着点红绸,是从沈惊鸿旧战旗上拆的。他看见信使的白马时,手一抖,铜铃“哐当”砸在塔板上,滚向梯口。

“来了!”他吼着往下跑,脚掌踩在断梯上差点打滑,心里却像有团火在烧。等了这么多年,终于等到能堂堂正正说“我们是破虏军旧部”的日子了。

圆脸小兵抱着鼓槌站在裂江鼓前,听见铜铃响,膝盖突然发软。他昨夜偷偷给鼓皮抹了层桐油,此刻油光在阳光下发亮,像鼓在喘气。铜铃滚到脚边时,他慌着去勾,身子一歪,鼓槌“咚”地砸在鼓沿——那声响又空又脆,像块石头砸进江里。

“好!”沈惊鸿突然扬声。她听见那鼓声时,心里的紧突然松了——父亲说过,真正的战鼓从不会按规矩响,乱中有序才是杀气。她挺直脊背时,旗幡上的芦苇絮抖落下来,落在手背上,轻得像父亲的手掌。

信使队伍越来越近。沈惊鸿的目光先落在队伍末尾——挑担子的墨匠腰侧鼓着块,不像装着墨锭,倒像藏着短刀。萧彻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刀柄上,甲片摩擦的轻响里,沈惊鸿听见他喉间的气:“墨匠的鞋是骨都部的软底靴。”

为首的文书下马时,被老马的断腰带绊了个趔趄。他站稳后瞪着老马,目光扫过空场时,突然定在裂江鼓上——鼓皮的桐油光里,映出远处芦苇丛的影子,像有什么在动。

“镇北军接诏——沈惊鸿何在?”文书展开诏书的手有点抖。

沈惊鸿上前时,指尖在旗幡杆上掐出了印。诏书被风吹得卷边,露出“沈靖昭雪”四个字,她突然想起父亲临刑前给她的木牌,也是这四个字,刻得入木三分。眼泪要涌上来时,她咬住舌尖——现在不能哭,父亲要看她笑着接诏。

“末将沈惊鸿在此。”声音稳得像江底的石。

文书宣读时,老马一直踮着脚往前凑。听到“召集旧部”时,他突然捂住嘴——当年跟他一起扛旗的弟兄,有的死在蛮骑刀下,有的隐在民间,这下终于能喊他们归队了。腰带断口的蓝布蹭着脸颊,像弟兄们的手在拍他的背。

锦盒打开时,沈惊鸿的指尖猛地缩了下。兵符碎片上的“润”字刻痕里,有墨渣闪着光——是松烟墨,却混着点沙粒,跟萧彻靴底的铁屑味很像。她捏起碎片时,指腹能摸到刻痕的毛边,是新刻的。秦巡抚在提醒她:润州有危险。

“账房先生去年还乡了。”萧彻突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敲在每个人心上。沈惊鸿抬眼时,正看见他按刀的手松了松——墨匠挑着担子往后退了半步,右手悄悄摸向腰侧。

“老马说他见过账房的算盘。”沈惊鸿突然扬声,目光扫过墨匠,“紫檀木的,珠子亮得很。”

墨匠的肩突然塌了下。萧彻的刀“噌”地出鞘时,沈惊鸿已经将旗幡往前一送——旗幡杆是老桑木做的,顶端被老马削得尖利,正抵在墨匠后腰。

“骨都部的墨师,”萧彻的刀架在墨匠颈侧,刀面映出墨匠发白的脸,“你腰里的箭簇,是想射谁?”

墨匠喉咙里滚出嗬嗬声,突然往怀里掏什么。沈惊鸿手腕一转,旗幡杆往下压,墨匠“哎哟”一声弯了腰——怀里掉出个竹筒,里面的墨灰撒在地上,遇风散成黑烟。

“是迷烟!”萧彻拽着墨匠后领往旁甩,同时将沈惊鸿往身后带。墨匠被甩出去时,竟从靴筒里抽出短刀,刀身裹着墨灰,劈向最近的圆脸小兵。

“小心!”老马扑过去抱住小兵,短刀擦着他的旧袄划过去,撕开道口子。沈惊鸿的旗幡杆已经扫了过来,杆梢抽在墨匠手腕上,短刀“当啷”落地。萧彻的刀跟着压上来,刀背敲在墨匠后颈,人瞬间软了下去。

络腮胡扑上来捆人时,墨匠突然笑了,血沫从嘴角涌出来:“润州府衙……早等着你们了……”

沈惊鸿踢开地上的短刀,刀身上的墨灰沾了血,变成深黑。她捡起那枚兵符碎片,碎片上的“润”字被风吹得发凉——原来秦巡抚让墨匠跟着,不是送墨,是送个活靶子,告诉他们:骨都部早就盯上润州了。

三、墨香里的“线索”

信使入帐后,空场里的欢呼带着点后怕的颤。圆脸小兵抱着裂江鼓敲庆功鼓时,指尖还在抖,鼓点却比刚才稳了——刚才沈统领用旗幡杆抽短刀的样子,比画里的女将还厉害。

老马摸着旧袄上的刀痕,突然笑了:“这口子沾了墨师的血,以后就是护身符。”他把断腰带往鼓边一系,“接诏时虽闹了乌龙,却抓了个活的,比萧将军上次在润州抓的舌头管用!”

李妈妈正用红绸缠兵符,听见这话瞪了他一眼,手里的针却顿了顿——红绸是从萧彻披风上拆的,披风里子还沾着槐树叶的碎渣,她刚才缝时,竟摸到片干硬的箭羽,尾端刻着骨都部的狼头。

“这‘润’字的墨渣里,有铁砂。”李妈妈捏起点墨灰放在指尖捻,“是骨都部墨师调的‘墨漆’,涂在箭簇上,见血就晕开,能顺着伤口往肉里钻。”她抬头时,看见沈惊鸿正盯着墨匠的担子,“那两盒墨里,定有东西。”

沈惊鸿掀开墨盒时,松烟墨香里飘出点桐油味。底层的墨锭被挖空了,里面藏着张羊皮——画着润州府衙的布局,账房的位置用红墨圈着,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算盘,三颗算珠被标了红。

“是账房先生留的。”萧彻的指尖点在红珠上,“他告老还乡前,定是被墨师盯上了,只能用这法子传消息。”羊皮边缘有牙印,像是被人咬着藏进墨锭的,“这三颗算珠,该是开暗格的机关。”

老马凑过来看,突然拍大腿:“我就说那算盘看着怪!珠子大小不一样,有三颗特别亮,像抹了油!”他说着往自己腰上缠断腰带,“去润州时我得带着这腰带,刚才它挡了刀气,灵得很!”

沈惊鸿把羊皮折起来塞进怀里,摸到裂江鼓内侧的兵符碎片——红绸裹着的铜片在发烫,像有什么在里面醒了。她举起鼓槌时,夕阳正落在鼓面上,把兰草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“敲通营鼓吧。”她说着落下鼓槌,“告诉弟兄们,明日拔营去润州——找名册,也把藏在暗处的虫豸,全敲出来。”
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鼓声漫过江滩时,被捆着的墨匠突然在帐里发出呜咽。萧彻去查看时,发现他嘴里的布条被挣开了,正用牙咬着袖口,像是要咬出什么。

“他袖口有东西。”沈惊鸿跟进来时,萧彻已经撕开了墨匠的袖口——里面缝着半块墨锭,刻着个“周”字。

“周显的人?”沈惊鸿捏着墨锭的边缘,“周显被流放前,定是跟骨都部勾上了,想借他们的手,毁掉破虏军旧部名册。”

萧彻的刀在墨锭上敲了敲,墨锭裂开,露出里面的纸团——是周显写给骨都部的信,说“沈惊鸿若去润州,便在账房暗格设伏”。

“正好。”沈惊鸿把纸团凑到烛火上,看着它烧成灰,“我们去掀了他们的伏。”

夜色漫上来时,江滩的芦苇在风里沙沙响。李妈妈给兵符换了块新红绸,这次是用老马的旧袄边角缝的,她说“沾了刀痕的布,能镇住邪祟”。圆脸小兵在裂江鼓沿刻了个小狼头,说“让兰草盯着它,别再让墨师靠近”。

萧彻在帐外擦刀时,沈惊鸿走了过来。月光落在刀面上,映出两人的影子。“润州的账房里,”沈惊鸿望着远处的官道,“或许不止有名册。”

“还有沈将军当年留下的兵策。”萧彻把刀归鞘,“秦巡抚说,沈将军曾在账房暗格里藏了东西,周显找了三年都没找到。”

鼓声又响了起来,是老马在试新鼓槌——用墨师的短刀鞘削的桑木棍,敲在鼓上格外亮。沈惊鸿听着鼓声笑了:“父亲说过,鼓声能穿雾,明日这裂江鼓的声,要让润州城都听见。”

她知道前路定有埋伏,但裂江鼓在,身边的人在,就算润州府衙的暗格里藏着刀山,鼓声也能为他们敲出一条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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